荣成百味 | 腌鱼汤

走进渔队，不用担心找不到领腌鱼汤的地方。那一排排红瓦房里全是敞着口子的腌鱼池子，上面浮着一层盐碱，老远就能闻到鱼腥味。

腌鱼一般在冬天进行，将新鲜鱼破肚洗净放进池子里，一层鲜鱼上面撒上一层盐。待池子里的鱼一层层码放好，再小心地翻动一下，以便每条鱼上都能裹上一层盐，保证腌制均匀。来年春天捞出，放在平整的水泥地板上摊平晾晒。人们把腌鱼都捞走了，池子里还剩下半池的腌鱼汤。

虽说整体上都是又咸又腥的味道，但是不同品种的腌鱼产生的鱼汤还是有些许差别的。不同品种的腌鱼汤中，鲐鱼汤是上品。不过，鲐鱼的血有毒，腌制鲐鱼有时没有把内脏及鱼血去除干净，产生的汤里也会带有毒素，虽然不多，但有些敏感体质的人吃了会过敏。

正所谓“一物降一物”，聪明的渔家人摸索出了化解之道，萝卜不仅能去腥，提升鱼肉的口感，还能化解余毒。因此，吃鲐鱼或者使用腌鲐鱼汤的时候必得有萝卜“陪伴”。那时候，鲐鱼产量少，人们知道腌鲐鱼汤美味，一般将其单独腌制。为能得到一担腌鲐鱼汤，人们常常围拢在账房窗口和管事的先生套近乎。先生态度很坚决，有些人看着没戏就离开了；有些人却是十分坚持，说得口干舌燥，任凭先生态度如何就是不走。眼瞅太阳偏西，看先生还是不动声色，这些人才离开。

过去，挑腌鱼汤大都在临近夏天进行。由于没有像样的交通工具，大家全靠肩膀挑，人们徒步5公里左右把腌鱼汤挑回家。

分发腌鱼汤这天，人们十分高兴，心情也很激动。因担心去晚了，得不到纯正的腌鱼汤，只取到“汤底子”。天刚傍亮的时候，人们就吃完早饭，大家备好扁担和干粮，帽子上夹着二寸长的取腌鱼汤的小纸条，还把手工缝制的半圆形垫肩套在肩膀上。那垫肩是用一层层旧布制成的，上面纳满了密密麻麻的针脚。因分配腌鱼汤的单位论“担”不论斤，人们都把家中最大的桶带上，估计那一担能挑回50公斤的重量。有些人家里没有大水桶，就从别处借来大号水桶，以图多挑些。

到达目的地后，人们把夹在帽子里的小纸条交上去，然后找个有阴凉的房檐下，坐在自家的扁担上排队领取。直到晌午，干粮都吃完了，这才轮到那些来晚的人。一整天，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笑嘻嘻地把一担担腌鱼汤挑走了。轮到自己时，发现两米深的池子里只剩下厚厚的鱼渣子，池边渍下了一道道白盐碱痕儿。鱼渣子再厚也得挑，因为交上去的小纸条只能当天使用。于是，人们把整个身体探在池边，将竹筒舀子探进池子，选择边角掏个窝儿。等窝里渐渐渗出清亮的腌鱼汤，人们一勺勺舀上来，每舀一次，脸上都憋得通红。有个人带的桶很大，50舀子还没装满。旁边的管理人员觉得时间太长，探头一瞧，说：“你这水桶也太大了，都像你这样，还有别人的份儿吗？差不多就行了，别老想着自己沾光。”挑腌鱼汤的人赶紧停了手，有些不好意思。心里想着明年带个差不多大的桶就行，可不能再让人说了。

等两个水桶盛满黄澄澄的腌鱼汤，人们拾起墙边的扁担，挂上钩子，亦步亦趋地走出渔队大门。起先步伐有点乱，结果洒了不少。走在公路上停下，放下扁担找麦秸，撕去叶片、麦芒，只留光溜溜的秸秆，一顺儿放到腌鱼汤上面，这样挑起不会溢出来。然后低头扛起扁担，舒展起大脚板，刺槐扁担颤悠悠，一起一落，极有节奏感。一担腌鱼汤的重量不轻，但挑的人一旦上了大路，脚下像生风，步伐越发加快，只听铁桶压得扁担“吱扭吱扭”响。扁担一会儿从脖颈转到左肩，一会儿又转到右肩，“呼哧呼哧”喘着粗气到家时，天已黑下来。走进家门，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，脱下鞋时，两只脚磨出了大水泡……

加工腌鱼汤的事大都由家庭主妇来做。先捞出漂浮在腌鱼汤上的秸秆，扯起桶底全部倒进大锅里熬煮。这一步俗称“火公式腌鱼汤”。烧火的同时，将茴香、大料、胡椒等佐料包在玉米皮里，两头扎紧放进锅里。熬煮的目的是去除多余的水分，也起到高温灭菌的作用。用火“公式”的时间越长，腌鱼汤的香味越浓，味道越鲜美。

由于“火公式腌鱼汤”鲜味太浓，一家人烧火熬制，全村人都能闻到鲜美的味道。人们站在街头巷尾，寻找烟囱冒烟的人家，羡慕这一家能吃上鲜美的腌鱼汤了。有关系较好的邻居走进熬腌鱼汤的人家，观看熬煮的过程。只见，主人一边烧着火，一边不时用笊篱捞出熬出来的漂浮物，直到表面无杂物才专心烧火。本是满锅的腌鱼汤，烧到最后只剩半锅了。停火后，将盛着佐料的玉米包取出，待腌鱼汤凉透后舀到盆里。熬好的鱼汤不忘送给邻居们品尝，张家一碗，李家一碗，剩下不多的盖严封好，随用随取。

“公式”出来的腌鱼汤可当味精用，单纯用馒头、饼子蘸腌鱼汤吃也很下饭。每次用时不舍得多舀，一次最多用半勺子或一羹匙的。吃到最后，盆底剩下较稠的半固状物体，这是“公式”出来的汤底子，呈灰白色。人们说，这是鱼肉的精华，谁也不舍得扔掉，蘸着馒头吃很是可口。腌鱼汤咸菜也是舌尖上的美味。制作腌鱼汤咸菜的工序简单，将萝卜、胡萝卜、芹菜等蔬菜切成条儿，控去水放进腌鱼汤中。蔬菜会很快吸足腌鱼汤汁，然后加入葱、姜、蒜等调料，把容器放置在阴凉地方。吃的时候，每次用干净的筷子夹一点到碟子里。等容器里腌的蔬菜吃完了，再往里面继续放……

几十年前，人们的生活比较困难，腌鱼汤咸菜绝对算得上佐餐的上品。出门干活带着干粮，配上腌鱼汤咸菜；走亲访友，捎些给亲戚品尝；家里来客人，也用腌鱼汤咸菜招待。搛上一口腌鱼汤咸菜，喝上两盅酒，很惬意。

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，大鱼大肉都不是什么稀罕物，腌鱼汤已不见踪影。但每每想起来，总会感慨：什么样的日子里都不缺乏美好，只要心怀感恩与希望，未来必将越来越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