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成 | 民俗·记忆 海水熬鱼

“海水熬鱼”，荣成话叫“芒水熬鱼”（将海水称为“芒水”，是因为海水中能提炼芒硝）。现在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，但对于荣成老渔民而言，却是难以忘怀的记忆。

我生在一个渔民家庭，初中毕业回到村子里，生产队长打量着我单薄瘦削的肩膀为难地说：“派你啥活儿好呢？推小车千儿八百斤的分量你肯定不行，抡着四五斤重的大镢头刨一天地你恐怕也吃不消。这样吧，你去拉梗子网，活不重，但也不轻快，就是得多走路，小孩子家家的，腿脚还是轻快。”于是，我每天跟着一位上了年纪且有捕鱼经验的大伯，扛着梗子网来到了小海边。

现在已经看不到梗子网了，但在那个年代，凡是靠海的村里都有。那网大约长10米或者更长一些，两边各拴在一根结实的长木橛子上。趁着海水将要上潮、鱼儿急于觅食的当口，把网选在一个海底较平坦的地方插好，然后大伯站在网的一边把好木橛，我在肩膀上背起有小孩手腕那样粗的100多米长的梗绳，艰难地在没过膝盖的海水里前行，围着网前面的扇形水面开始赶鱼。

等到这百米长的梗绳将近用完，我也来到了梗子网的另一根木橛子前面，两个人开始齐心协力抖动梗绳往网里赶鱼。梗绳越收越短，网前扇形的面积越来越小，最后两个人同时抬起木橛子，把赶到网里的鱼儿捞起来。

所幸每次都有收获，有时三五斤，有时十几斤，最多一次有25公斤。鱼是清一色的小鱼，没什么大鱼、好鱼。捞上来的鱼倒进小舢板上的鱼筐里，晚上回去时，我挑着装满鱼的两只鱼筐，大伯扛着梗子网，在夕阳的余晖里，一老一少向村里慢慢走去。

村里约定俗成地会有人等着买鱼做饭，比起七八角钱一斤的猪肉，毛儿八分的鱼便宜，孩子们也算是见了荤腥，所以生产队每天会有10元左右的收入，在当时也是很可观的。

大伯是个忠厚老实的人，算是我的领导，虽然没人管我们，我们也是一网接着一网地拉，不舍得耽搁工夫。中午，我们各自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粑粑、卷子之类的饭随便吃点。我正值吃不饱的年纪，吃完饭总觉着像丢了个枣在肚子里，还空着一大截子。等到傍黑收工时，肚子里早已是饥肠辘辘，哪里还有劲挑这百十斤重的鱼，走这五六里的路呢？这时，大伯就会趁我拉梗绳的时间，抽空洗好几斤小鱼，只放点自家晒的大酱，再啥作料也没有，加上海水，放到舢板上的小铁锅里煮，这就是我们荣成的“海水熬鱼”了，远行在大海里的渔民也是这样熬鱼。

收工的时候鱼已煮好，爷儿俩就坐在小舢板上，折两根树枝当筷子，也不去头也不剔刺地吃了起来。那个香那个鲜，我到现在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海水熬鱼的鲜美。

以后虽然常常想起用海水熬鱼，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做成。时过境迁，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，数不清的新食材、新做法、新味道诱惑着味蕾，但海水熬鱼那独特的滋味犹如用刀刻在记忆里一样永远也忘不掉，一直期待着有时间再做一回。

机会真的来了，那是20世纪90年代，改革开放的大潮波澜壮阔，招商引资风起云涌。我当时在某局分管招商引资工作。正好云南省有一批企业家要来荣成进行投资考察。这些事业有成的商界大亨们，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？用什么样的接待方法能让他们留住对荣成的美好印象呢？想来想去，我决定自掏腰包请客，让他们尝尝地道的“荣成味儿”。我把他们领到一个渔村，从刚卸港的码头上买来新鲜的刀鱼、鲳鱼和黄花鱼，还有其他一些海鲜，顺便提回来一桶海水。吃饭的时候，不用七个碟子八个碗地煎炒烹炸，直接用大盆子上菜。一盆蛎头、一盆海虹、一盆螃蟹、一盆爬虾，中间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海水熬鱼，配上蒸的散着麦香的麸面卷子和甜丝丝的小米地瓜丝粥。这些大亨们从没见过这样震撼的宴请，一个个吃得恨不能长两个肚皮，直吃得饭到了嗓子眼儿。

特别是那海水熬鱼，雪白雪白的鱼肉，没经过油的烹炸、作料的点染，纯粹是大海滋养出来的本原味道，吃到嘴里哪里是一个鲜字了得！我把海水熬鱼的做法说给他们听，他们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。一位姓朱的老板当即拍板，在这里投资120万元，表示将来把父母都请来，为的就是能吃上这么原汁原味的海鲜，尤其是别的地方很难吃到的海水熬鱼。

如今，我们荣成更美了，“自由呼吸·自在荣成”这张宜居名片已闻名全国。慕名来荣成旅游进而留下来居住的大有人在，我相信留住他们脚步的，不仅有秀美的风光、淳朴的荣成人，更有清新的空气和可口的美食，其中，也会有海水熬鱼的，会的，肯定有。

（配图：黄再林）